王耀征

　　时下过寿渐成风尚。山东老家来电，邀我远赴千里为岳母庆贺八十大寿。我满怀歉疚解释单位太忙请假困难，对方那句“八十了啊”，随后挂断电话。虽未能成行，但仍在这重阳佳节，遥祝她老人家安康长寿!

　　所谓“过寿”实为生辰庆贺。老人称“过寿”，孩童称“过生”。往昔不论长幼，皆无今日这般隆重的庆生习俗。长辈们常说：“忘生好!”这朴素话语虽为口耳相传，却蕴含着深刻的文化内涵——中国传统对生日的淡然态度，折射出对生命的通透认知。祖母总提醒：“你母亲十月怀胎何等辛苦，生养你时承受多少苦痛。你的生日实为母亲的受难日，子女当时刻心怀感恩。”

　　这份淡然也源于物资匮乏的年代，两颗鸡蛋已是珍贵佳品。而今生活富足，庆生习俗愈发讲究，关中地区尤为明显：孩童庆生设宴，至十二岁行“完灯”大礼;老人庆寿更是排场盛大，甚至年年操办，亲友不堪重负。

　　不知何时起，无论老少庆生，必备插烛蛋糕。寿星合十祈愿，吹熄烛火，拔除蜡烛——这“吹灯拔蜡”的仪式与中国传统文化格格不入。细思令人不安，因华夏文明自古将“长明灯”与生命相连，人逝如灯灭。

　　为孩子庆生，告知又长一岁，孩童自是欢欣雀跃;为老人祝寿，表面喜气洋洋，实则暗藏悲凉：距生命的终点又近一步。看似孝敬长辈，寿宴上觥筹交错之际，喧嚣中真正的快乐属于子女和宾朋，而非年事已高的老人。宴席散后，老人往往情绪低落，有些甚至不久便与世长辞。

　　醉心于操办寿宴的，往往非老人本意。值得注意的是，有些子女平日对长辈厉声厉色，却对操办寿宴格外热衷。其真正目的是借机敛财，顺带博取孝顺美名，可谓名利双收。

　　庆生祝寿仅是表象，其深层揭示的是中国人的生死观念。中华传统生死观体现为入世担当，向死而生。“未知生，焉知死”，将生命价值根植于现世责任。大义当前，舍生取义;同时崇尚生命，顺应自然。

　　中国人的生死智慧，还深植于日常习俗。“七十不添衣，八十不祝寿”的古训源远流长。随着年岁增长，老人身体机能日渐衰退，繁复的衣物反成负担。华美物质的过度加持，打破了内心的安宁。老人们真正渴求的，是恬淡、自然的晚年时光。

　　如今部分长者广场喧哗，暴走上树，看似活力四射，实则逆天而行。此时他们更需要的，是子女的温情陪伴，是寻常岁月中的点滴关怀。

　　山水绵长，祈愿人寿同此。然天地有寿，人力有穷。“人生自在常如此，何事能妨笑口开?”祝福天下长者：忘却年岁，顺应自然，怡然自得，长乐未央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