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俱新超
夜色如浓稠的墨砚,深沉得化不开。暮色款款降临前,我们小孩早早地吃过晚饭,齐齐蹲在幽幽的空地上盼月亮。
盼月亮,总让人煽情。我们的小手支着头,呆呆愣在原地享受黄昏的问候。秋日黄昏明媚、温馨,宛若前世乡愁,幕幕暖人。黄昏一袭长裙,拖着长长的尾巴,从北到南,从东贯西,将地平线刷成了金黄色,如镶了金一般。
每当这时,山便蠢蠢欲动,它腼腆沉稳,只安安静静地睡了一整天。夕阳这位俏丽女郎,袅袅婷婷,大方走来。山博大、健朗,让夕阳迷醉。渐渐地,夕阳亲吻山峦额头,它们两厢厮守,缠绵悱恻,夕阳痴痴,迟迟不肯落下。
盼月亮,又总是枯燥的。我们等得急了,索性在空旷地界玩耍:斗鸡、扔沙包、打陀螺……你推我搡,好不热闹。暮色沉沉时,黄炽灯亮了起来,姑娘、小子们脸上像是晕有一层金黄的粉,大半个人金光闪闪,如殿堂里走出的一般。不知山有多绝情,夕阳多决绝,俏丽女郎大跨步,无声无息地走了,只余下几缕黄褐色丝绒般的线,轻盈盈挂在天空的西边。随着一抹黄慢慢晕开,天已暗紫,山亦沉睡,周遭逐渐黑沉沉的了。
这时候,伙伴们周身困顿,我们挨挨挤挤坐在石碾上休憩,盼月亮成了当下最要紧的差事。“月亮今晚不会睡了吧,天都黑了还不来?”盼月的我,心里急切切的。“应该不会的吧,它每晚都来。”我们打起十足的精神仰头环视,恨不得铺上席子平躺,像花一样散开来,全视角盯着月亮。于是,月亮成了美丽的“赌注”。
我们喊着一二三石头、剪刀、布,三局两胜,赢的人喊月亮,谁能把月亮呼唤来,谁就是大哥。我喊“举头望明月,低头思故乡。”有人喊“明月出天山,苍茫云海间。”……我们站在石碾上蹦蹦跳跳,手舞足蹈,像巢里的鸟,虔诚至极,但心里甭提有多焦急了。“傻娃娃,月亮睡了,不来了,赶紧回家吧!”一旁的老爷爷扬声高喊。“才不会呢,你休要胡说。”我不屑地说。
天越发黑了。凉风起,我的宽布衫不住地往上扬,细腻的风轻柔婉约,让人周身沁凉。蝉也不住地鸣,鸣声高扬,一发不可收拾。“快看,月亮探出头来了!”“月亮从云里走出来了。”“不不不,是月亮太刺眼,把云给逼开了。”我们成了月亮的“铁粉”,它把人间照得亮堂堂。我们屏息凝视,生怕一个趔趄、一个喷嚏将月亮惊跑了。“恐怕是风把云给吹开了,月亮趁机溜了出来吧!”我莞尔,欣喜不迭。凉风习习,想必风婆婆听到了我们的呼唤。
几颗心捧着月,几张嘴喊着月,我们便笑吟吟地牵着月回家了。父亲不厌其烦地修剪着他的花花草草,内心笃定丰盈。我说:“爸,我们今儿个终究把月亮盼来了。”“盼来了?”父亲诧异,抿嘴一笑。“真的,也等了,也盼了,还喊了呢。”“那月亮还挺识趣,不然它高高在天,又痛失一群可爱的朋友。”父亲又笑了,他揣摩着我的心思,揣摩着月亮的心思。
“别傻愣着,你瞧这‘一帆风顺’翠茂生机,碧叶肥硕,当真美吧?”屋外路灯闪耀,直扑小院,月下花影,唯有“一帆风顺”最活泼。花开向上,形似手掌,又如起航扬帆的小帆船,遇风摇曳,在月下风姿绰约,果真让人心情舒畅,安静恬然。
“这个月亮等得值。”父亲或许也一跃跻身成了月亮的“粉丝”。美好,有时在一念之间擦肩而过,有时在一念之间欣然遇见。这都让人莫名惊喜。
上弦月细细如钩,沾染着凉意,如约而至。我们撞见月亮的时候,也撞见了坚毅的自己,云破月来花弄影——一切都那么值得。
责任编辑:白子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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