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方

　　老禺是个“铁二代”，走南闯北修了大半辈子铁路，早已记不清曾经打通过多少座大大小小的隧道。如今到了临近退休的年纪，却在川西高原上遭遇了一生中最大的“拦路虎”。

　　三年前，老禺主动请缨，成了高原铁路建设大军的一员。二十多年前修建青藏铁路时，老禺没能上去，赶上国家建设第二条进藏“天路”，绝不能错过。

　　告别了家人，老禺乘汽车从成都一路向西，穿过二郎山隧道、跨过大渡河大桥，真正进入藏区。他在心里估算着，此时已经进入了横断山脉，他们这次川西之行就是要打通这座“横断东西”的山脉，把铁路从成都修到拉萨去。

　　多数人初上高原，身体还未能适应低压缺氧的自然环境，往往睡觉就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。老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，尽管身体十分疲惫，但剧烈的头疼让他难以入眠。于是，他起身吸了一会儿氧气，觉得头疼稍稍缓解，这才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
　　梦里，他看到妻子正在给他收拾行李，特意塞了一包他最喜欢吃的酱牛肉，嘱咐他记得让同事们也一起尝尝。

　　老禺隐约听到有人翻开他的行李，于是猛地起身，竟看见一只野生猕猴不知何时钻进宿舍，正蹲在地上捧着一块牛肉大快朵颐地啃食着。赶走了猕猴，老禺穿衣起床，走出房门，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茫茫雪原中。远处的雪山和近处的松林、草地相互映衬，明暗交错，形成了一幅绝美的高原雪景。

　　横断山脉巍峨耸立，地壳运动强烈，地质环境极为复杂。老禺他们要修建的这座隧道正好位于横断山脉中心地带的海子山上，是出了名的“地质博物馆”。开工以来，隧道里突泥、涌水、溜塌、掉块等不良地质灾害频频发生，让老禺他们苦不堪言。

　　工程进度上不去，项目上的同事换了一批又一批，大家的精气神渐渐变得暗淡下来。老禺长时间在高原上工作和生活，头发变得花白，记忆力也开始下降，最近项目部安排他进行轮换。

　　这天夜里，老禺像往常一样在隧道里值班，忽然发现有水从岩石的钻孔处喷了出来，存在突泥涌水的风险。根据经验，老禺先是组织大家迅速撤离到安全地带，然后仔细观察，等到确认安全后便带头冲上去进行紧急处置。转眼几个小时过去了，他们从隧道里出来时，天色已经大亮。老禺喘着粗气，抬头望着刺眼的阳光，眼前突然一黑便晕了过去。

　　坐在病床上，老禺无所事事地刷着手机，无意间看到了“愚公移山”的字眼。老禺突然发现自己的父辈和身边的同事就像故事里的愚公一样，为了打通一座座大山，一代人接着一代人来到工地上，虽然每次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，但是每到最后，再难的路也会被他们征服。

　　电话突然响起，是儿子打来的。儿子告诉父亲，他已经向单位递交了“请战书”，不久后就会调到高原，继续向那只“拦路虎”发起挑战。放下电话，老禺感到无比释怀，放声念道：“虽我之死，有子存焉……子子孙孙无穷匮也，而山不加增，何苦而不平?”念完，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。(单位：中铁一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