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直想和山子聚聚,正好今天要回村参加一个婚礼,恰好山子也在家,于是和他约好,趁婚礼两顿饭之间的空闲时间好好聊聊。
山子是我的发小。小时候,山子像个跟屁虫一样整天跟在我的后面跑来跑去,是我的铁粉。有一次,看到山子在和我的打斗中处于下风,因为心疼孙子,山子爷爷厉声呼叫山子,想让山子离我远一点儿。山子和我玩得正高兴,哪里舍得离开,根本不搭理爷爷。爷爷喊了半天,喉咙都快挣破了,山子却像一根木头,纹丝不动,气得老汉跺脚骂了一句粗话,扭身走了。长大后,我到县城工作,他则常年在外打工,被迫分开了。人分开了,心却从来没分开,山子常给我打电话,尤其是他孑然一身在外漂泊的时候。当我散步、写作甚至做饭、开车时,山子的电话忽然就来了。我们的通话像是煲粥,没有一半个小时不会停止。有好多次,我不得不迎着西北风和他聊天,灌了一肚子寒气;有好多次,举着手机的胳膊麻木得失去了知觉;有好多次,山子说老是这样浪费你时间,心里很过意不去,以后再不打搅你了。然而,没过几天,电话又打来了……
山子心中一直有个愿望,就是和我在一起好好聚聚。每一次通话结束时,他都会说:“有机会咱好好谝一回,谝美。”这句话从年初说到年终,又从年终说到下一年年初……阴差阳错的,我们总是没有时间相聚,“好好谝一回”的愿望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。今天,我们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。
吃完第一顿婚宴,刚一放下筷子,我就急忙向山子家走去。推开虚掩的大门,喊了一声山子,山子马上从上房里跑出来,一只手拉着我的手,一只手不停地拍着我的肩膀,高兴得像个孩子,嘴里不停地问:“咱坐哪里?咱坐哪里?”
“坐哪里都行。”我说。
“那咱坐上房。”山子边说边拉着我向上房走去。
上房里,山子的父亲和山子的二女儿正坐在沙发上休息,放在屋角的立式空调呼呼吹着,气温凉爽而舒服。
“你两个出去!”一进门,山子就冲着屋子里的祖孙二人大喊,边喊边用手指了指门口。山子八十多岁的父亲扭过头来,一脸疑惑地打量着自己的儿子,眼神里有些犹豫,二女儿则显得不知所措。
“出去,出去,赶紧走……”山子继续说,不停地挥舞着手臂,那样子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,声音很不耐烦。
感觉这样不好,我低声劝阻:“就让老人和娃娃坐这里吧,这么热的天……”
“不行,不行,他们坐这儿咱俩咋说话呢?前面有一间厦房有空调,你们坐到厦房去,快走,快走……”山子立眉子瞪眼,像一尊门神。在山子反复催促下,祖孙俩不情不愿地出去了。
刚聊了几句,山子忽然想起什么,非要请我去镇上的饭馆吃饭。他说,总说请你吃饭,说过多少次了,一直没有实现。今天无论如何要请你吃饭,咱俩好好喝一回,不醉不归。我说村里有丰盛的婚宴,我是亲戚,你是相哄帮忙的,现成的酒菜,咱随便吃,到饭馆花那闲钱弄啥?山子说,虽然有现成的酒菜,但不是我花钱买的,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,坚持要去。我说趁此机会多聊一会儿是正事,吃饭放在其次,不重要。再说,咱在外边吃饭,主人会以为是故意给他撂难堪呢,肯定不高兴……劝了半天,总算把山子劝住了。
两人正聊得高兴,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山子二女儿从缓缓打开的门缝里伸进头来怯怯地说:“我姐来了。”不等山子发话,我赶忙说:“快让你姐进来。”山子的大女儿嫁到了外县,回来一趟不容易。
很快,二女儿跟在大女儿后面进来了。姐妹俩刚准备坐下,山子呼地站了起来:“你两个和你爷爷一起坐到厦房里去。”两个女儿面面相觑,二女儿小声咕哝说:“厦房的空调没劲,一点儿都不凉……”“走,走,走,”二女儿的话还没说完,山子便不由分说打断了,挥舞着手臂像赶小鸟儿一样把两个女儿往出赶。
“不能赶娃娃走,你要是再赶,我就马上离开。”我说。虽然我知道山子是为我好,但这种过于沉重的友情让我有些承受不起。我不想让人说我麻木、自私、没教养。同时,我也不忍心看山子的家人因我而受委屈,尤其是大女儿,好不容易回娘家一次,被父亲这样吆来喝去的,让人伤心。
听了我的话,山子慢慢放下了那只高高举起的手,没再说什么。不过说老实话,自从有了两个女儿在场,我俩的话题明显受到限制,不能再像刚才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,只能说一些不咸不淡的话。
和以往一样,我们的聊天一旦开始就没有结束,直到有人跑过来喊我们吃第二顿宴席,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。
吃过第二顿宴席,已是下午四点多,山子说,时间还早,咱再聊一会儿。然而,我的心思已转移到一篇刚拟好的文章上,急着回去修改,加上有个客人等着坐我的顺车回县城,于是便说:“今天的欢聚到此结束,我得走了。”
听我说要走,山子啊了一声,好像很难接受这个现实,思想一时转不过弯。“能不能不走,咱再聊聊。”山子说,一副乞求的样子,可怜巴巴的。
“确实得走,有个客人还在村口等着,要坐我的顺车。”我说。
“哥呀,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?”山子盯着我问。我张了张口,最终却什么都没说。以往的经验告诉我,现在无法确定下次见面的时间,贸然说了,很可能失信,更重要的是会害得山子白白苦等好长时间。(秦永毅)
责任编辑:白子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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