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方的霜降总带着一股利落劲儿,前一晚手机里的天气预报还在提醒“降温”,清晨推开屋门,院墙上的青砖就裹了层薄霜,连檐下挂着的红辣椒、黄玉米都像撒了把细白糖,亮堂堂的。我刚把外套拉链拉到顶,就听见西厢房传来三轮车的嗡鸣声,父亲准是又去地里收拾玉米秆了。
这两年村里变了不少,以前收玉米全靠镰刀割、人力扛,现在家家户户都用联合收割机,轰隆隆开过去,玉米棒子直接进仓,剩下的玉米秆要么粉碎还田,要么打成捆拉去养牛场。可父亲偏不,说机器粉得太碎,留着整秆子有用,“你王叔家的牛还等着喂,咱多留些,给他送过去也方便。”
我拎着保温杯追出去时,父亲正把一捆捆玉米秆往车上装。晨光里,他鬓角的白霜比地上的霜花还要明显。“你咋不多睡会儿?”他回头看见我,嗓门还是像年轻时那样亮,“这霜一化,秆子就沉了,得趁凉快多拉两趟。”我把保温杯递过去,里面是母亲刚煮好的玉米糁粥,加了几颗红枣,热气裹着甜香飘出来,父亲喝了两口,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,“还是你妈煮的粥对味儿,城里的粥总少点柴火香。”
正说着,村头的广播响了,是村支书在喊:“各家各户注意,霜降后地要封冻了,有闲置玉米秆的,能送养牛场的尽快送,不能送的别堆在地头,影响播种。”父亲听见了,笑着跟我说:“你看,咱还跟村里的号召对上了。”他说的王叔,是村里的低保户,儿子在外地打工,老两口守着几头牛过日子,往年霜降后,父亲总帮着把玉米秆送到他家牛棚。
上午十点多,霜化了,地里的土变得松软,父亲的额头上渗着汗。我想替他扛两捆玉米秆,他却摆摆手:“你别沾手,这秆子上有碎叶,刮着衣服不好洗。”说着,他从兜里掏出手机,给母亲打了个电话:“中午别做太多菜,我跟娃拉完这趟就回去。对了,把昨天买的红薯蒸上,娃爱吃。”
中午回家时,母亲已经把饭做好了,蒸红薯冒着热气,炒白菜里放了点五花肉,还有一碗腌萝卜,脆生生的。父亲洗了手,坐在炕沿上,一边吃一边跟母亲说:“今天拉了三车玉米秆,养牛场的人说质量好,给的价不低,回头给王叔送过去。”母亲点点头,给我夹了块红薯:“你父亲就是这样,啥时候都想着别人。”小时候,家里穷,红薯是冬天的主食,母亲总把最大最甜的留给我和两个妹妹,现在日子好了,母亲还是习惯把好东西留给我们,就像父亲总把好的玉米秆留给需要的人。
夜里,我躺在床上,听见窗外的风呼呼地刮,想起白天父亲在地里忙碌的身影,想起那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糁粥,想起他给王叔留玉米秆的心意,心里暖烘烘的。北方的霜降虽冷,可这一捆捆玉米秆里藏着的善意,一碗碗玉米糁粥里裹着的亲情,还有这现代农村里不变的邻里情分,就像一团火,把日子烘得暖融融的。(李宏伟)
责任编辑:白子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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