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浏

每逢佳节,思念越发厚重。夜雨轻轻敲打着玻璃,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望向窗外,猛然发现湿玻璃上洇出了您的轮廓:眉眼还是记忆里的温软,目光落在我身上,像小时候您替我掖被角时那样,裹着化不开的惦念。
风从窗缝里钻进来,带着雨丝的凉,好似您凑在我耳边轻问:“浏儿,睡得安稳吗?”此时,我不敢应声,怕一开口,这久违的重逢就碎了。
指尖攥着笔,刚落下第一行字,笔尖忽然沁出潮意。就像那年雪天,您蹲在路口给我搓手,粗粝的茧子蹭过我冻红的指缝,掌心的温度却像融雪的暖阳。我仰头时,看见您呼出的白气凝在眼睫上,结成了细碎的光,把回家的路照得亮堂堂的,连踩在雪上的脚步声都暖了。
三年了,我渐渐接受了别离,却低估了思念的分量。这一刻,我泪如雨下,才明白父爱的背后是那束不闪耀却最持久的光。
前几天,在整理旧物时我翻出了您那只军用手电筒,塑料壳子早被磨得发毛,按亮的瞬间,光柱还是像从前那样直挺挺的。这束光里,藏着我小时候读不懂的情意:不懂“每逢佳节倍思亲”的厚重,不懂“千磨万击还坚劲”的坚强,却能看清您皱纹里的软、白发间的暖,还有您把我的手按在手电筒上时,那句“光要聚在一处,才能照得远”的轻语。后来我在黑夜里前行时,总想起您掌心的温度,心就跟着沉下来,再不怕影子被风吹散。
历历在目的是咱们家那辆蓝色东风车头嵌着的两盏灯,它们照出了我童年最亮的风景。每到寒暑假,您总说“带浏儿去看山河”,清晨的雾裹着山路时,您会把车灯调到最亮,光柱像两把锋利的刀,劈开眼前的茫茫白雾,连路边的草叶都沾着光。我趴在副驾上,看树影往后退,您轻声说:“这是秦岭的余脉,每块石头都带劲;那条河是黄河支流,每条鱼儿都鲜美。”当然还会拿出刚摘的马奶葡萄,露珠沾在紫皮上,甜得能浸到心里;遇到坑洼路,您就腾出一只手垫在我后脑勺,另一只手把着方向盘纹丝不动:“别怕,灯照着呢,再颠也能到家。”那时我总觉得,地图上每一条弯弯曲曲的路,都印着您护着我的影子。
后来我熬夜写作业时,您总会调好台灯,让暖黄的光刚好罩住我的作业本,自己却坐在沙发的阴影里,守着那昏暗的月光陪我到最后一笔落定。再大些,每每加班晚归,总能在路灯下看见您抱着孩子眺望的身影,路灯的光落在您肩上,把您的影子拉得很长,应和着桌上鲜美的汤气、贴满喜庆装饰的客厅,那盏为我永远亮着的灯,拼成了我这辈子最踏实的画面。
后来才知道来日方长并不长,那天的告别没有预告却荡气回肠。我攥着您的手哭到嗓子发哑,您却静得像沉睡的磐石,再也没有回应。我把脸贴在您手背上,想把小时候您给我的暖都揉进去,可那双手却凉得像千年寒冰,再也回不去了。无助的我只能长跪在您身边,一眼不眨地守着您脚前点燃的那支小小烛光——那是第一次,换我给您照亮前面的路。
此刻窗外的雨还在下,玻璃上的光影晃了晃,像您当年教我用手电筒的模样。我握紧笔,泪水滴在纸上,晕开“爸,我又想您了”几个字,今夜,是您把呼吸融进了吹过窗棂的风里,把拥抱裹进了照在床前的月光里,那些沙沙作响的声音是您在笑我又哭了。其实我知道,您是换了另一种方式继续守护着我,往后的日子,我会带着您的光好好生活,就像您从未离开过一样。
责任编辑:白子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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