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徐剑铭的 《死囚牢里的陪号》 (以下简称 《陪号》)是他文学生涯中一部杜鹃啼血式的坛顶卓著。在我的视野内,中国当代的文学作品,还找不到与其并论者,惟捷克作家、新闻工作者伏契克的 《绞刑架下的服告》可与其齐肩相望。两书突显的正气浩然光彩照人、乐观主义精神和大无畏气概,神核酷似也。望着这部几经磨砺的 40万言 《陪号》,我心有敬畏。想写点什么,又觉老虎吃天,无从下口,遂数日凝思而不得一字。 《陪号》命定是一部特立独行的作品,一部大不平而大鸣,不鸣则死不瞑目的作品,只有他自己的血泪文字才能达到最真实动人的效果。无论从何种角度来审视和诠释 《陪号》,它都是一座具有多义性的青碑。
多年来我们一直渴望有深度有力度的作品,今日, 《陪号》牵引着一缕曙光到来了!文学的深度和力度在于作品所凝聚的对各种人类精神樊篱 “腐败权力”、“黑暗人性”的爆破力,以及博大高尚的制欲美感。检阅我们大量的作品,包括一些获奖者,实在令我们失望。他们的作品往往复古而崇洋,且食洋不化。 《陪号》却是常常鸣响着冲锋血刃的号角声,不时掀起灵魂的冲击波。我佩服作者的写实笔墨,催泪的质朴,犀利的幽默。
此乃珍贵的写真小说,那种写真求是、那种记实令人心惊肉跳,刻骨铭心,隐忍汇聚着大恨大爱,捧一部小说犹如拥抱冰山火海。作品直面受难者的血泪,直面 “腐败权力”下的人祸,直面黑暗人性对人格尊严的毁灭。潜藏着十分宝贵的审丑美学价值。然而中国的小说美学并不亲近审丑之美,自然也不张扬作家大胆审丑。在中国,类似 《陪号》这类 “残酷”写实的作品,天命获不了大奖,却真正背负着文学的圣名。
二
《陪号》的基调是昂扬的。多元文化时代,一些作家甘愿放弃担当精神,不坚守纯净文学的独立精神品格,急功进利、附庸时尚,又朝思暮想着 “国际大奖”,这当然是一场梦游!文学作品敢于审大丑小丑、大恶小恶,千般妙处,万秀巧处,尽在一个“审”字上。 “审”中有分解、提升、搏刺、诗意、韵味、气度、哲思,丑因被审,演化滋润出美来。大美必由大丑衬托,大丑必有大美映照。当代中国偏爱颂辞,躲闪揭丑,颂辞易生浮华,深刻必在审丑。文学作品向“腐败权力”和 “黑暗人性”挑战的实质是张扬审丑美学,审丑而生大美。
《陪号》全篇不躲避 “腐败权力”和 “黑暗人性”才谱成了健旺的人性之歌。 《陪号》为读者揭示的是社会大舞台的一个角落。以小见大,大旨在审丑。通过对 “腐败权力”和 “黑暗人性”的审丑,塑出了死囚牢陪号徐剑铭形象的壮美。
能直面挑战 “腐败权力”和“黑暗人性”的作家,能目睹太平盛世里的血泪和苦难的作家,我认为当代文学的补天者,徐剑铭的挑战之作,不愧其誉!
三
我以为, 《陪号》在向中国文学界传递一种很严峻的草根和山寨式的召唤:快从平庸的低谷和膨胀的繁荣及制造经典大师热中走出来吧。我还以为, 《陪号》同时在向那些不能直面真实、直面真理、直面 “腐败权力”,直面 “黑暗人性”的失魂丧胆的精神落魄的浮华作家和作品,向那些非理性的故作大声喧哗的犬儒型拜金型作家和作品,投射一缕鄙视的目光。我以为《陪号》有资格发出这种 “召唤”,投身这种 “目光”。
文学创作本来是少数天才人的寂寞清苦的事业,他们有幸留下来的经典,由全人类分享。文学创作从骨子里需要 “冷”与“静”当今的文坛偏偏是既 “热”又 “闹”。文坛应当主动制造自己的冷静。一片冷静寂寞的氛围,才是中国文学的佳境。只有文坛总冷静下来,文学才有希望。而在这满目浮躁的文学场里, 《陪号》的作者因他的特殊境遇而寂寞着,他有神童之誉,神笔之才,文章却不曾大红大紫,这恰恰又是大幸事。 “囚徒”作家,出来以自己的拳头作品 《陪号》警示文坛冷静下来,能是作秀吗?
四
徐剑铭是个文学全才,撰写诗歌散文、随笔、自传小说、纪实文学报告文学笔,都大器斐然。这除去他的天赋,也得益久做记者和编辑。在我的印象里,他写纪实性的文字最出彩, 《陪号》称自传体小说,漫射的仍是“纪实的光”。虚构的成分肯定是有的,但我惦量不出哪些情节和细节是虚构的。他的文字实诚得如金刚一般。文学应圈定两种创作境界,一种是纯虚构,追求唯美的文学语言,塑造形象、景象、意象,开拓超越现实,飞跨时空的文史哲浸润的精神家园。这是 “天”一般的文学创作境界; 另一种是大无畏的逼真的写实,以思想和语言的剖刀,剥离社会的细胞,揭示那些发生过的原生态的真实细节,用理性的批判和歌赞讲述民间的故事,这是“地”一般的文学创作境界。文学的天地境界才是人类的牧歌。以我上述的文学观来看,自传体小说 《陪号》正是归于 “地”一般境界的作品。
(韩英珊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