杉林
我生活的村庄距离耿翔先生描写的土地,直线距离不过两三公里。但因为隔了一条沟,几十年来,我往那里去的次数并不多。这次通过作者的文字,我认识了那片土地,也深入理解了渭北农村过去的生活。
《父亲书》以“父亲”为题,它却不单单是一位父亲的传记,而是生活在二十世纪万千父亲的写照。围绕父亲,耿翔先生从1929年关中年馑,写到改革开放初期,甚至描绘了上自古时、下及当今的农村生活,可以说是一部半个多世纪以来,渭北高原农村生活的变迁史。
同时,这本书也是一个家庭小传,是一部乡村和土地的传记。耿翔先生以自己童年和青少年时期与父亲生活的经历及别人的回忆,建构起了“父亲”的一生。以自己行走全国乃至全球的视野,在世界文学和中国历史的交汇处,回望了父亲那一代人的命运与生活。
跟随着“父亲”的脚步,我们与耿翔先生重走了以马坊为中心,北到陕甘交界,南到渭北畔咸阳原上的广大地域,经历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时代之痛而导致的人生之痛。耿翔先生大胆无避讳地书写了那个时代的人和事,体现了他与过往岁月的和解以及与自己的和解。
全书并非按照线性的顺序介绍了父亲的一生,而是把几十年里每个节气发生的典型事迹合理地组合,勾勒出父亲的一生。每个章节又独立成文。童年时期的“我”,青少年时期的“我”,现在的“我”同时穿梭,拉长了时空,让文字有了更强的穿透力。
从以纪实手法描写渭北乡村人物的群像身上,我们可以看到那些令人唏嘘的命运,是卑微生命自身局限性的结果,更是时代车轮滚动的结果。作者没有直写时代,却以小见大,让我们在以“父亲”为核心人物的故事里看到了那个时代。
故乡的作物、农具、树木、节令等,在耿翔先生的笔下都泛着诗意。时序轮转下,一年的耕作如何进行,作物如何生长,农民的生产如何安排,耿翔先生都把它们用清晰而细致的时间线串联在一起,体现了他对农事活动及农村生活的感情。书里提到的习俗或器物,有些我见过,再次看到仍觉得亲切,有些已在农村的生产生活中完全消失,看到让人产生怀念之感。书中写到了永寿的旧县城、武陵寺塔、后沟龙泉、娄敬山、羊毛湾水库、《司徒刘沔碑》等地理和文化标识,体现出作者离乡多年,仍对故土故地葆有的深切真情。
最让我动容的是,耿翔先生与父亲拉硬柴、交柴的情景。为了一家人能过个好年,父亲不惜讨好邻居,想通过他给公社卖点硬柴。准备了一个冬天,终于在一场雪落下时有了消息。就在父亲幻想着第二年再卖些硬柴时,管灶的邻居却被辞退回村了。在这些字里行间,我体会到耿翔先生年幼时跟随父亲卖柴的心情,有期盼、有忐忑,也有对父亲的心疼。读到这些时,想起二十年前,我还上小学,借住在亲戚家。冬天,父亲拉了满满一架子车软柴,独自爬上长长的坡道,走了十几里路,才送到我借住的人家。我们年幼时不理解父母的辛劳,现在一想到父亲那爬坡的瘦弱身影,我的心里同样一阵酸楚。
耿翔先生在自己六十余岁之时,以如此篇幅、如此深情,纪念已经去世三十余年的父亲,书写对于父亲、对于故乡、对于那个远去时代的深刻理解,是令人动容的。这种对生命源点的探索和追寻,体现出他对生命本身的深刻理解。
责任编辑:白子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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