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晓亮
《魏略》记载,李胜字公昭,青年时思维敏捷,嘴皮子麻溜,喜欢与人辩论黄老学说,经常把汉中玄学大拿怼得哑口无言。日久,萌生了遨游京师洛阳的念头,于是,他向父亲李休禀告。李休官拜关内侯,历任上党、钜鹿太守,晓得江湖的险恶、宦海的深浅,就严肃地对李胜说:“洛阳虽然繁华,但鱼龙混杂,你年轻气盛,锋芒逼人,稍有不慎就会栽跟头。汉中虽然偏远,但少有战事,世道稳定,是读书养性的好地方,为父希望你守分安常继承我的爵位,在本地谋个一官半职,陪我安享晚年。”然而,李胜倔劲上头,留下一封信悄无声息地直奔洛阳。李休气得捶胸顿足:“我悔不该把逆子从南阳老家接到南郑来,他不听我言,必将招来灾祸。”
在此之前,李胜听南来北往的商贾说,洛阳玄学大佬、美男才子何晏建了一个“浮华交会”群,吸引一批崇尚《老子》《庄子》和《周易》学说的士人,经常在私人会所搞沙龙,或臧否人物、评论时事,或托物言志、抒发人生理想。洛阳许多士人都以进群为荣、结识玄学大拿为傲。李胜生性好强,自命不凡,岂能落于人后,错过显姓扬名的大好机会?所以,他怀着激动而紧迫的心情奔赴洛阳。
李胜拜访何晏不按常理出牌。他甩出大把银子,先为自己购置了一身光鲜亮丽的行头,而后租了一辆豪华的马车,雇了四个精干的随从。马车穿行于熙熙攘攘的繁华大街,跟班随从忙前忙后,对他几乎是奉若神明。他们古怪的行为引起路人的好奇,纷纷驻足注目,揣想这是哪里来的大人物,而李胜端坐在车里,面无表情,目高于顶,显得很是神秘。几经迂回周折,马车终于在何晏府前停顿下来。一个跟班挺直腰杆,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上前洪亮地对门卫小哥说:“老子第二十二世孙、关内侯之子李胜前来拜访,赶紧通报你家老爷。”何晏搞不清李胜究竟是何方神圣,生怕得罪了大人物,便一路小跑出门迎接。眼前这位大袖飘飘、风度翩翩的不速之客还真把何晏唬住了,他又是让座又是敬茶,丝毫不敢怠慢。李胜完全掌握了主动权,随心所欲地操纵着话题的方向盘,从李耳谈到庄周,从乡野聊到庙堂,从现实讲到未来,他俩越说越近,越谈越欢。几个回合下来,两人亲如恋人,亲如兄弟,李胜心花怒放——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遇见了知己;何晏心潮澎湃——他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知音。
魏明帝曹睿坚信其父曹丕之言:“文章乃经国之大业,不朽之盛事。”儒学才是王道教化的正音,所以,曹睿决不允许玄学坐上曹魏文化的主宾席,也不能容忍以何晏、李胜为首的清谈家带偏舆论导向,带坏社会风气,便颁布诏令,明确要求对博学高才者要严格考核,从中选拔真正的优秀者予以重用,而对那些华而不实的无能之辈,则一律禁止提拔使用或免职罢退。
浮华集团虽然不受曹睿待见,但深得热衷于玄学的武卫将军曹爽的青睐。曹爽是明帝身边的红人,对何晏、李胜、邓飏等人十分信任。
公元239年,明帝临终前委任曹爽和司马懿为托孤大臣,共同辅佐年幼的曹芳打理朝政。曹爽胁迫小皇帝曹芳册封跟他一条心的亲弟族兄为列侯,担任要害部门的领导,提拔何晏、邓飏、丁谧为尚书,任命毕轨为司隶校尉、李胜为河南尹。就这样,李胜与何晏等人跻身仕林,成为曹爽的左膀右臂。
公元244年,李胜与邓飏一同建议曹爽亲率大军攻打西川夺取成都,以此来树立威望加固权势。曹爽采纳了建言,统领六万多人马,从骆谷向蜀国进发。但是,曹爽硕大的肚子里并无多少智慧和谋略,加之出兵仓促,后续粮草又供给不足,致使魏军无法突破蜀汉大将姜维的防线,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。参军杨伟力劝曹爽及时止损,赶紧撤退,否则,等到兵败一定会遭司马懿的嘲笑。李胜和邓飏不乐意了,指责杨伟给曹爽出馊主意,扰乱军心,应当就地正法以正军纪。杨伟怒火中烧,回击说李、邓清谈误事,理该当诛。曹爽斥责杨伟:“李胜、邓飏是栋梁之才,为我大魏尽心竭力,一片赤诚,容不得你说三道四。”话落,挥手示意侍卫把杨伟拖出大帐。最终,曹爽还是自己打脸,灰溜溜地撤兵退回长安。
公元248年冬,李胜出任荆州刺史,赴任前,特意拜访司马懿向他道别。司马懿知道李胜话别是假,打探虚实是真,便将计就计,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,致使李胜自信地以为司马懿病入膏肓,即将离世,不会对曹爽构成威胁。曹爽闻讯欣喜若狂,从此放松了戒备。
没了司马懿这个劲敌,曹爽更加肆无忌惮,公然僭越礼制,饮食住行不但效仿皇帝,而且把皇帝的才人、师工、鼓吹及良家子女养在家中供自己取乐,将太乐乐器、武器库中的兵器据为己有,甚至多次伪造诏书批发官帽,大肆敛财。何晏、李胜等人拣样学样,倚仗权势私分公田、攫取公物,强迫州郡官员贡珍宝、献美女,逼迫百姓出钱出力,给他们建豪宅、修亭台,惹得天怒人怨。
李休的话最终还是应验了。公元249年正月,曹爽带领一大帮兄弟及其亲信陪同曹芳拜谒高平陵(曹睿陵寝),隐忍许久的司马懿抓住时机,发兵控制京城,并奏请憎恶曹爽的郭太后罢免他们的职务,由此,曹魏大权落到司马懿的手中。随后,司马懿逮捕了宦官张当,让他供述曹爽团伙的罪行。经过一番严刑拷打,张当供认曹爽被免职后怨恨朝廷,图谋造反,尚书丁谧、邓飏、何晏,司隶校尉毕轨、荆州刺史李胜、大司马桓范等人也参与其中。于是,司马懿快刀斩乱麻,将这些人全部咔嚓掉,并诛灭其三族。
鸟随鸾凤飞腾远,人伴贤良品自高。李胜不听父亲忠言,最终成了权力角逐的牺牲品。
责任编辑:白子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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