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您当前的位置:首页 > 文化 > 文学 《我的母亲》
2025-07-04 14:58:41来源:陕工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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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高礼保

       母亲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,作为家中长女,生活的重担如同沉重的石磨,早早便压在了她稚嫩的肩头。母亲今年八十岁了,虽身材依旧高大,却已被岁月压弯了脊梁,佝偻的脊背驮着满头银丝,像是背负着整个家族的沧桑。她既是慈母,又胜似严父,肩头那道凹陷的痕印,是锄头在漫长岁月里反复碾磨的勋章,盛满了无尽的苦难,也承载着超越生命的坚韧。

  2004年农历正月24日,这个日子如同一把锋利的刀,永远刻在了我的心上。身患肝癌晚期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,年仅67岁。那天,悲痛的哭声仿佛能震碎屋檐下的冰棱,59岁的母亲紧紧攥着我们的手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如同干枯的老树根。我们一家人在巨大的悲痛中,感觉天仿佛塌了下来。然而,母亲却没有被伤痛击垮,她像是瞬间化作了巍峨的高山,用坚实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家。她默默而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事务,眼神中透着令人心安的冷静与从容。她劝慰我们要坚强面对,在她坚定的目光里,我们仿佛找到了重新站起来的力量。

  母亲这一生,就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,勤勉地在土地与家务之间奔忙,是家里当之无愧的定海神针。聋哑的哥哥、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嫂子,还有正在读中学的侄子,一家人的生活都全靠她一人支撑。清晨,羊圈里的咩咩叫声、猪棚中的哼唧声、鸡舍的扑棱声,与她匆匆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,奏响了家里最熟悉的晨曲。

  春种时节,母亲总是比布谷鸟还要早地起床。当第一缕晨光还未完全照亮大地,她便已来到田间。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脚,泥浆裹满了她亲手制作的布鞋,她弯腰播种的身影,虔诚得如同朝圣的信徒。烈日当空时,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,母亲头上裹着蓝色的包巾,满脸的汗珠顺着脖颈不断滚落,浸湿了衣领。她随手扯几根树枝别在包巾下,用来遮挡阳光,便又继续挥锄劳作。田埂上的搪瓷缸里,冷饭混合着汗水,她匆匆扒拉几口,就又一头扎进了地里。母亲的一生,就像那沉默的土地,默默将每一滴汗水都浇灌进沙土之中,用无数个日夜的辛劳,换来了全家温饱的根基。

  雨水刚过,秧田里的水还泛着微微的凉意,母亲已赤脚踩了进去。她的动作娴熟而轻柔,一株株秧苗被轻巧地插进泥里,弯下的腰背如同一张绷紧的弓弦。她的双脚深陷在沙土中,冰凉的泥沙漫过脚踝,她却浑然不觉。每插完一株秧苗,她便直起腰稍作休息,目光望向广阔的田野,眼中仿佛已经看见了秋日里那一片片沉甸甸、随风翻涌的金色穗浪。劳作结束回到家,母亲也没有片刻的休息时间。灶台上等着她生火做饭,猪圈、羊圈、鸡窝都需要她去照料。夜深人静,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沉睡,昏黄的油灯下,母亲还在一针一线地缝补衣物,那穿梭的针线声,一直持续到灯油耗尽,灯火渐渐熄灭。母亲的手掌,粗糙得如同干裂的土地,指关节因为常年的劳作微微变形,上面那深深浅浅的印记,是岁月留下的年轮,无声地诉说着她无数个从灶台到田埂、又从田埂到油灯下的忙碌日子。

  夏日,猪圈里闷热得如同蒸笼,热浪滚滚。母亲在里面忙碌着,汗珠大颗大颗地从她的脸颊滚落,像一条条亮晶晶的小溪,最后消失在颈弯。她吃力地搬动着沉重的饲料袋,枯瘦的手臂上青筋凸起,如同土地干涸时裂开的缝隙。有时,母亲实在累得不行了,就倚着圈墙大口喘气;实在撑不住了,就随手找个毯子,躺在地上睡着了。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,上面还沾着草屑,在阳光下,就像沾染了光芒的尘粒。

  秋收之后,本该是农闲的时候,母亲却依然不得闲。她常常在深夜里,坐在昏暗的灯光下,为哥哥嫂子缝补衣裤。尤其是嫂子因病在榆林二院截掉右腿卧床期间,母亲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她,轻柔地帮她翻身、擦洗。在哥哥和妹妹很小的时候,因为先天聋哑不会说话,母亲便一边耐心地教哥哥发音、说话,一边给妹妹做手势、讲哑语。每次忙完农活,她顾不上休息,就握着兄妹俩的手,用从农村烧火做饭用的柳条子截成小段,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教他们写字。她就像在贫瘠的土地上执着播撒种子的人,不知疲倦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后来哥哥妹妹不但认识了许多字,还学会了不少算术,哑语也学得特别好,常常受到村里邻居的夸赞。虽然兄妹俩是先天聋哑人,但他们的智商一点不比别人差。哥哥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匠人,在八九十年代,他亲手制作的木架子车、桌椅板凳,工艺精湛;尤其是农村盖房时的张砖、刮腻子、贴瓷板等技术活,他样样精通。村里人谁家有事需要帮忙,哥哥总是第一个赶到。而且哥哥种的庄稼,产量在村里总是名列前茅。妹妹则是做鞋和刺绣的一把好手,她手中的针线穿梭自如,如同时光的梭子。她制作的布鞋,不仅样式漂亮,穿起来还特别舒服,足够供我们一家人穿。左邻右舍的阿姨们看了都赞不绝口,纷纷来向妹妹学习做布鞋,那段时间,家里就像办起了小鞋厂,有的阿姨把做好的布鞋拿到附近乡镇街市上卖,补贴家用。

  冬天的夜晚格外漫长,母亲点起油灯,在微弱的灯光下为我们缝补衣物。那针线吱呀吱呀的声音,如同轻柔的吟唱,整夜在屋子里回荡。我常常在昏昏欲睡中,看见母亲的身影被灯火拉得很长,映在墙上,那摇曳的影子,就像守护我们的魂灵。在母亲温热的掌心里,缠绕着一圈圈紧密的暖意,让我在寒冷的冬夜里倍感温暖。

  那时候,家里的条件十分艰苦,但母亲总是任劳任怨。无论日子多么艰难,她都一心供我上学,盼着我能通过读书改变命运。终于,在1997年7月,我考入了杨职业技术学院(原陕西省林业学校)。得知这个消息时,母亲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久违的笑容。开学那天,我带着母亲第一次走出家乡。我们先从神木坐卧铺车到西安,又转车前往母校杨凌,一路上整整花费了十多个小时。母亲从来没有去过城市,就连家乡的县城都很少去,更别说西安这样的大城市了。我想让母亲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,放松一下心情。一路上,母亲不停地叮嘱我,大城市人多车多,一定要注意安全,学习要努力,不可骄傲自满。记得母亲感慨地说:“西安真好,可不适合咱农村人住,到处车水马龙,噪杂音大,上厕所也不去外面,真不习惯。”母亲和我在杨凌住了一晚,第二天,天还没亮,母亲就早早地起来了,她说自己睡不着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家里地里铺开未收回的玉米,还有牛、羊、猪、鸡等家畜。当时正值秋收的关键时节,母亲心里满是牵挂和着急。中午,我带母亲在杨凌的地摊上吃了一碗“蘸水面”,之后便把母亲送到西安回榆林的卧铺上。临走前,母亲又再三叮嘱我要注意安全,好好学习,家里的事情不用担心。卧铺车缓缓启动,我站在车站大门口,目送着母亲离去,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。我一边用手擦拭着眼泪,一边大声对母亲说:“妈妈你放心,我会更加努力的,你路上要小心,到服务区时和阿姨们一起下去解手,找不见的地方就问问司机师傅。到榆林了有姐姐在车站等着你。”母亲哽咽着回答:“知道了,你赶紧回学校,别耽误了学习。”都说“儿行千里母担忧”,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,如今我们如同她精心培育的庄稼籽粒,成熟后各自奔向远方,而母亲却在岁月的侵蚀下日渐衰老,那原本挺直的腰背已如弓一般深深弯了下去,似乎再也无法挺直。

  每当黄昏降临,母亲常常独自坐在门槛上,目光悠悠地望向远处那片她耕耘了一生的土地。那片土地见证了她的青春与汗水,她也将自己的生命深深融入其中。时光悄无声息地流逝,母亲的青丝早已变成白发,腰背也愈发佝偻。儿女们各自成家立业后,纷纷劝她放下农事,安享晚年。然而,母亲却始终闲不下来。每次我在假期或周末回去看望她,她总是笑着说自己身体硬朗,不让我多跑路,不要担心她,让我安心工作。我给她买回去的东西,她总是心疼地说我乱花钱,说家里什么都不缺。每次打电话,她都反复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,尤其不让我喝酒。每次我准备坐车回西安时,刚一上车,就会发现母亲早已把一袋袋亲手种的小米、自己在地里挖的野苦菜等,整齐地放在我的车头边,生怕我落下。临上车前,母亲还会把头探进车窗,认真地嘱咐我:“一定要好好努力工作,要为老百姓办好事,办实事,办成事……”

  有一次,我悄悄回家,远远就看见母亲在院中晾晒小米。她佝偻着背,在那金黄色的玉米堆中仔细翻拣,阳光洒在她的身上,映亮了她满头的银发,也映衬了她心中那深藏的、永不褪色的牵挂。母亲这一生,脚步始终未曾踏出过村庄的界限,可她的生命却似村口那棵老柳树,根系深深扎进这片泥土,枝干上伸展的每一片叶子,都只为荫蔽身下的家人。

  母亲的一生,在土地上奔忙,就像土地本身一样;承受着雨雪风霜的洗礼,却默默孕育着昂扬的生命力。她把自己的生命活成了土地般朴拙而深沉的质地,在无声的犁沟垄亩间,耕耘出人间最坚韧的葱茏。她的一生,不似江河般浩荡奔腾入海,却如同我家背后那条细小却从不断流的小溪,以恒常的姿态无声流淌,滋养着沿途每一寸干渴的土地。她是沉默的溪流,是扎根的老树,更是我们永远的归处。她的故事,是一首永远吟唱不完的生命赞歌。




责任编辑:王何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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